改版後不知為何後台運作超慢的,逼我搬家嗎? 尤其人目前又在澳洲,對網路的使用量更是得斤斤計較啊~

簡字版請走明唐吧

 

 

 

荒蕪的大漠中黃沙滾滾,毒辣的太陽曬得本來就貧瘠的土地連根雜草都長不出來,有時大風一吹,便會掀起或再次掩埋白森森的枯骨,告訴著所有來到這裡的人們:此處並非神祇所應允的樂土。

在這種光是站著都會被蒸發的大白天,一般人通常不會隨意出門,唯獨有個戴兜帽的明教男子總是不辭辛勞地去信使處打轉,沒有他的信件時便黑著臉離去,有的話則會像發現毛線球的貓兒般興奮無比,落差之大讓所有居住在聖墓山的人無不知曉他的名字──

「陸飛沙,你早上不是才來過嗎?怎麼又跑一趟?」阿里木說話的語氣中帶著疲憊,因為眼前的男子可是大清早就來叨擾,那敲門聲就有如彎刀,斬斷了他的美夢。

「唷!肯定是有喜歡的姑娘在中原吧!口風這麼緊都不透露一下。」管倉庫的塔力甫戲謔地說,他就住在阿里木的隔壁,自然也成了被吵醒的受害者之一,不在口頭上佔點便宜就渾身不對勁。

面對這些調侃,陸飛沙向來只是靦腆地笑笑,然後低頭繼續協助分類信件,他已經兩個月沒有收到唐果的飛鴿傳書了,想想對方和自己差不多年紀,正常而言早就投入修行、為了將來成為一名優秀的門派弟子而努力,固然不會有太多閒暇的時間。

這些年來,兩人都會相互寄一些自己能夠入手的書卷,信件中也會互相請益,因此陸飛沙的語文能力不僅突飛猛進,還被前輩們推薦協助商業活動,讓他有更多機會前往中原。

可惜的是,投入內堡弟子甄選後的唐果幾乎沒有踏出唐家堡,至於他的師姐唐勝男雖然早已出師,卻總是為了任務四處奔波,若不是唐果有時會在信件中提及唐勝男的種種,陸飛沙都快要忘了那個可以用胸部殺人的白髮女子。

「……啊!有了!」

陸飛沙忽然抓住一個小包裹大叫一聲,在阿里木和塔力甫都還來不及從驚嚇中反應過來便奪門而出,跑了有點距離後才聽見背後傳來阿里木哀號:你怎麼把剛才整理好的全撞散了啊啊啊……

當然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,陸飛沙不曾為此回頭過,像隻狂暴的野豬般一路衝回自己的家,連門都沒關上就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裹,讓一封信和幾個畫卷在小小的桌面上滾落。

與唐果通信的過程中,陸飛沙迷上了水墨畫,充滿異邦風情的圖像搭配幾首詩賦,各個都是值得收藏的藝術品,不過他最珍惜的依然是唐果親手寫給自己的信,看完後每一封都被很小心地收在最精緻的木盒裡,閒暇時就拿出來反覆閱讀。

「吾友台鑒……因甄選之期將至,修行更加繁重……」陸飛沙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唸著,對於唐果越來越正經八百的用詞只覺得有趣。

事實上,唐果這幾個月的信裡都只有概略提到近況,畢竟他的日子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只剩修行,不像孩提時有那麼多新鮮好玩的話題可聊,更沒有唐勝男三不五時地拖人出去胡鬧。

這次的來信中唯一比較特別的是,唐果稍微提到一些關於機關的研習,似乎有心修練唐門的天羅詭道,原因是唐勝男在這方面沒天賦到令人咋舌,還曾經在發射天絕地滅時卡彈、險些傷到自己,所以唐果決定為師姐學習這方面的技術,未來一起出任務時才好輔佐。

「勝男不擅機關,他日必傷及自身……勝男……」陸飛沙頓了頓,表情蒙上厚厚的困惑。

莫約半年前,唐果的信中不再稱唐勝男為師姐,而是直呼其名諱,依照陸飛沙多年來對中原禮節的了解,這並非尋常情況,雖然他在第一次看見這個變化時就寫信詢問其中的緣由,而唐果僅回覆是唐勝男覺得叫名字就好、否則一聲師姐會讓唐門裡一堆女子回頭張望,可是一股違和感卻始終盤據在陸飛沙心中,久久揮之不去。

「喂!陸飛沙!今天就要去交貨了,快點準備啊!」

大師兄陸蚩突然出現在陸飛沙的背後,因為門扉本來就未關上,所以他連一聲招呼都沒有便往裡頭喊。

「什麼?不是明天早上才要出發往成都嗎?」

陸飛沙皺起眉,因為要穿過沙漠去異邦人的城鎮非常辛苦,行前準備非常重要,沒必要的話絕對不會匆匆上路,所以會突然變更出發時間都不是好現象,尤其這回還是忽然說走就走,怎麼想都覺得內情不單純。

陸蚩抓了抓頭,說:「那個啊!我們不去成都了,交貨地點改到馬嵬驛……」

「這……這是為何?」陸飛沙的內心掀起波瀾,成都可是距離唐門最近的城鎮,每次去那裡他總是抱持著希望能看見唐果的期待,突如其來的變卦讓他的渺小願望完全落空了。

「哼!還不都怪那些唐門的人。」

「咦……」

「不就是為了傳教的事嘛!中原人排外的程度一直沒減弱過,誰曉得他們在發什麼神經?」陸蚩帶著憤怒解釋,畢竟他自小習武保護商隊,稍有異狀通常是他第一個倒楣,「你專注在商業又沒練武所以比較沒感覺,那些唐門人的小動作可多了,最近更是連路邊乞丐都會對我們咆嘯,感覺就像串通好似的。」

「這……」

唐果完全隻字未提啊!是怕說了會讓自己擔心麼?……陸飛沙沉思著,打從心底不認為唐果會做出欺負異邦人的事,否則當年便不會對飢腸轆轆的小明教伸出援手,當然他也感覺得出中原人這幾年是越來越不友善,卻僅僅天真地覺得,是因為有人以明教的名號行不軌之舉、或是對異於中原人的外貌感到懼意而遭受的無妄之災,所以倒也沒有特別在意別人對他的無禮。

「我說啊!如果中原人的態度再這麼惡劣下去,就算你只是個跑商的,他們也會因為對象是明教弟子而攻擊,不如將玩詩畫的時間挪去練功,保命要緊啊!」

「大師兄,我真的不喜歡舞刀弄劍的……以前看過你跟別的師兄打鬥,留下陰影啦!」而且還是在大家閱讀大光明錄的時候,也不怕遭天譴……陸飛沙偷偷在心裡嘀咕。

依稀記得那天晚上是個交完貨的日子,陸飛沙就跟所有明教弟子一起朗誦聖典,可是才剛唸到“凡我弟子,同心同勞”這句,陸蚩就突然揪住一名混血兒扭打在一塊,即使很快就被高了半個頭的混血兒徒手制伏,但是他卻像著魔似的拔出彎刀要跟對方拼命,幸好雙方的師父趕緊出面制止,否則若在一天中最神聖的時刻見血,沒準一票老小都要同心同勞地去陸危樓面前下跪。

至於衝突的原因,據說是那個混血兒打瞌睡,被叫醒後依然不屑誦讀,結果就惹火了信仰堅定的陸蚩,可是無論彼此的動機是什麼,打架鬧事已成事實,所以兩人都被處罰關禁閉三天加一份反省書。

然而時間到了之後,只有陸蚩很順利地重獲自由,那個混血兒卻是打死不認錯還出言不遜,更揚言自己不信教也能抬頭挺胸地活著,並且就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破壞了反省室,從此下落不明,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,在此暫且不提。

「哼!那傢伙本來就是頑劣分子,言行舉止違背了聖典教誨還不知悔改,簡直是明教之恥!你以後可別變成那樣。」

「就算向光明慈父求到一顆鑲金的膽子,我也做不到那個程度,我發誓……」陸飛沙翻了翻白眼,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有多虔誠,可是挑戰宗教信仰這種事,無論怎麼看都是自殺行為。

「希望如此,莫要忘了明教對我等的養育之恩,等等準備好趕緊出來啊!願光明與你同在。」

「願光明與你同在。」

 

 

 

目送陸蚩離去的背影又呆坐著一段時間,陸飛沙才一邊嘆氣一邊起身收拾行李,像個行屍走肉般進行著重複好幾次的行為。

「唉……」

已經惡化到變成兩派仇視的程度了,以後會不會連書信往來也變得困難重重?帶著這樣的悲觀,陸飛沙彷彿雙腿有千斤重似的踏出家門往商隊的方向走去,然後不意外地看見跟稍早前的自己同樣充滿迷茫的同門,跟載貨駱駝們嚼著草料的悠哉臉成了強烈對比。

「聽說唐門跟丐幫聯手打壓我們……」

「對啊!個頭比較矮小的師弟妹們竟然被拿棍子追打,可惡的臭乞丐……」

「丐幫的大本營不是很遠嗎?還跑來跟唐門一起鬧?」

「那種要飯的貨色到處都是呀!用不著特地派人來巴蜀一帶。」

「哎!陸飛沙你可來啦!翻譯又要麻煩你了。」

一位同儕看見陸飛沙出現了,很自然地就把一份以中文書寫的文件交出,一行行都是詳細的貨物名稱與需求數量,即使上頭已經有註記明教弟子們慣用的波斯文,可是為了保險起見,依然必須讓精通中原語文的陸飛沙再檢查過。

不過實際上也沒有太多要注意的地方,因為中原人通常都跟他們買地毯或是貓兒,至於買得起這些的當然只有達官貴人,所以僅確認數量和樣式便足以。

「嗯……東西都沒問題,去告訴大師兄可以出發了。」

「好的。」

「其他人也別閒聊了,別浪費體力,大漠可不是能夠悠閒散步的地方啊!」

在陸飛沙的呼喊下眾人紛紛騎上駱駝,一班人馬跟著他下聖墓山與護衛隊會合,最後一次確認大家都到齊後便動身穿越炎熱的沙漠。

明教弟子們對中原的跑商路線其實很固定,尤其是陸飛沙這種武藝不精的隊友居多的商隊,通常會先通過玉門關前往位在龍門荒漠中的客棧,在那兒稍作休息並補充好食物與水,然後就直奔長安城,或者是在龍門客棧整隊好後,轉個彎往崑崙再經過馬嵬驛,最終抵達成都,更遠的長途貿易輪不到他。

無奈現今明教正遭受明顯的打壓,雖然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,不過最近更是惡劣,同門遇到肢體暴力和惡言相向的事件層出不窮,不得已只好迴避人口密集的大城鎮。

陸飛沙隨著駱駝的步伐輕輕搖擺著,想想也好幾年沒見著唐果本人,不曉得他的身高有沒有超過唐勝男了?也許下次可以叫他請畫師繪製一張畫像寄來,將唐門男子的風情用水墨呈現出來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。

回憶起兒時看見小唐果被雙峰夾殺的模樣,陸飛沙的臉上勾起一抹微笑,接著就從自己的隨身行囊內拿出紙筆,並且把駱駝的駝峰當作桌面的替代品,將剛才在腦海內晃過的想法全數化為文字,一待抵達龍門客棧就立即找當地的信使寄出。

「又在寫信!你想什麼笑得那麼淫蕩?」

陸蚩冷不防地湊到陸飛沙身邊想偷看,結果內容全是中文,他一個字也看不懂。

「胡說什……啊!還我!」

手裡還沒寫完的信突然被抽走,嚇得陸飛沙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從駱駝身上倒蔥栽摔到沙堆裡,而那隻駱駝也很沒義氣,發現平時餵養自己的人掉了,僅僅回頭撇一眼又繼續往前走,從鼻孔裡發出的噴氣聲就像是在嘲笑人類的愚蠢。

「還、還來!……你又看不懂、咳……等等啊!」

陸飛沙從滾燙的地上爬起,一邊跑步追趕一邊吐掉不小心吃進嘴裡的沙子,但是他歸隊後的第一件事不是重新騎回駱駝上,而是試圖從陸蚩手中搶回自己的信。

「怪了,你不是有教你的筆友波斯文嗎?為什麼老是用中原字交流?」

陸蚩把信拿在手裡晃動,時不時故意湊近陸飛沙,卻又總是在他的手快要摸著的瞬間迅速抽回,讓平常老實到幾乎沒脾氣的陸飛沙急得亂轉亂跳。

「要你管!信還來!」

「噢……誰教你用這種口氣跟長輩講話的?喂!妳把信的內容用我們的語言唸出來。」

「咦!這樣不好啦!我、我……」

突然被點名的師妹搖頭拒絕,還不斷來回張望身邊的人希望有誰能出面,因為陸蚩的輩分高她很多,長久以來的上下關係讓她不敢輕言頂撞,最後只好將求助的目光落在護衛的大師姐陸嬋娟身上。

「唉……陸蚩,莫忘了我們之中最精通中原語言的是他,再胡鬧我就跟師父告狀。」

「啐!如果沒有不可告人的內容,被大家知道又怎樣?」

陸蚩說話的同時,單手抓住了以為有機可趁的陸飛沙,手一甩又把人扔到沙推理吃沙子。

「呵……要不要檢查私人信件輪得到你決定?請尊重別人的隱私!」

「哼……」

瞅一眼狼狽爬起的陸飛沙,陸蚩悻悻然地把信紙丟在他頭上,隨後就騎著駱駝到隊伍的前端,害得心累不已的陸嬋娟必須收拾善後。

「抱歉,那小子從以前就不喜歡中原人,加上現在的情勢……」

「沒關係……信只是稍微捏皺了,不要緊。」

「不對不對,要緊的是你啊!他不該對沒有練武的人動粗,你沒受傷吧?」

陸嬋娟伸手想幫忙拉一把,不過陸飛沙無視了師姐的好意,隨便拍了拍衣服就自行爬回駱駝的背上繼續寫信,平靜得讓人以為剛才的衝突只是幻象。

陸嬋娟還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,然而卻被旁邊的師弟和師妹們阻止了。

「大師姐,算了吧!他說不要緊就是不要緊了,再搭話才真的會惹毛他。」

「說什麼傻話,難道你們一直都是這樣放著不管?」陸嬋娟詫異的語氣中帶著慍怒,不敢相信大家竟然漠視陸蚩欺負同門。

「真的是這樣啊!大師姐,妳比較少跟我們這團所以不清楚,陸飛沙超喜歡給一個中原人寫信的,比喝水還重要。」

「對呀!每天阿里木還沒睡醒他就在信使處的門外等了,只為了第一時間拿到回信呢!」

「嗯嗯……多年來始終如一,沙塵暴襲來也阻擋不了他。」

幾個比較常跟陸飛沙一起跑商的點頭附和,明顯對此早已見怪不怪,他們知道眼前這個人一旦陷入書信的世界中就很難拉回來,而且死活不肯透露寫信的對象是誰,偷翻閱的話還會像失心瘋般不顧一切地奪回,即使陸飛沙不懂武功,但是鬧起來依然很棘手。

不過最讓陸嬋娟震驚的是沙塵暴一說,因為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,而且是阿里木說漏嘴的;大漠的住民都畏懼沙塵暴,要是誰在沙塵暴肆虐的期間外出還會受到嚴懲,畢竟那種行為等於自殺,而就在某天陸嬋娟去收發信件時,無意間聽到阿里木跟塔力甫抱怨大夥兒都在躲沙塵暴的時候,竟然還有不要命的傢伙跑來敲他家的門云云。

陸嬋娟當下就揪著阿里木的衣領追問那個不要命的人是誰,但是小信使完全把義氣用錯了地方,始終說那時風沙太大啦、太吵啦、對方又蒙著臉,根本看不出是誰家的孩子呀……呵!原來真相是一群人都在包庇陸飛沙。

「哎呀!你這傻子!什麼不好說,幹嘛偏偏提到沙塵暴的事?」

「呃、可是……兩年前的事了,還能追究?」

「不知道,但是也沒要你到處宣傳呀!」

「我才沒……」

「夠了!沙漠可是很乾燥的,別浪費口水吵架。」

陸嬋娟喝止了快要起爭執的後輩,隨即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頭,思考著該如何讓這些不省心的師弟師妹們長點腦子。

可是一個沒經過體能訓練的普通商人,竟然能在沙塵暴中移動還不被吹走,莫非是有那方面的資質?陸嬋娟偷偷瞄了瞄專注於寫信的陸飛沙,體格確實不輸護衛的弟子們,可惜他厭惡暴力的程度也是明教中廣傳的閒聊話題,小時候學過一點防身的基礎就沒再精進,想叫他拜師深造似乎不太可能啊……

「身輕如燕,衣袂輕舞落繁華,鳥翔碧空般,馳騁御風遨遊天下……」

對大師姊惋惜的氣場毫無感應,陸飛沙輕唱著以前聽過中原人讚頌唐門的歌,但是為了避開敏感字眼,所以有別人在時只唱某些片段,不然就是哼個調調,心情之好連身下的駱駝都被感染了,隨著歌曲小幅度地搖頭晃腦。

印象中能夠獨當一面的唐門弟子都是勁裝打扮,而且布料相當貼身……陸飛沙回憶著以往見過的各種唐門穿著,不禁開始期待唐果出師後會穿什麼樣的服飾?啊!這下子得叫他寄全身畫像來了。

「嘿嘿嘿……」

想著想著,陸飛沙不知不覺就笑了出來,可是兜帽蓋住他的大半張臉,反而顯得很變態,令湊巧在他身邊的同門在大漠的艷陽下居然感到背脊發涼,不僅大夥兒紛紛閃避,連護衛的弟子都想撇下他跑去遠處。

「喂!你們怎麼搞的?別亂了隊形啊!」

陸嬋娟大吼著把有苦說不出的人們趕回原位,這個動作在到達龍門客棧之前重複了好幾次,而在大家各自進入客房得以休息時,陸飛沙手中的信已經從一、兩張累積成一疊了。

「師兄,那些……全部都要寄出去嗎?鴿子會飛不動吧!」

一位師妹看見陸飛沙抱著信紙要出去,忍不住開口詢問,可是陸飛沙只是笑著搖頭回答:「今天寄出去的只有十張,其他這些是要燒掉的。」

「咦……」十張還叫“只有”?師妹張開的嘴都忘了要閉起來。

「啊啊……不早了,趕緊睡吧!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!」

「好、好的,師兄也請早點就寢……」

今天只有十張……今天只有十張……那之前是多少呀?……師妹有如中邪似的帶著疑惑走回樓上的房間,而重獲寧靜的陸飛沙則是來到客棧附近的小池子旁,找個安全的角落便點了小火,讓一張張的思念化為灰燼。

「寫了那麼多卻燒掉,不覺得可惜嗎?」

「大師姐……」

陸飛沙順著聲音的來源轉身,隨即向陸嬋娟行禮,不過卻下意識地收緊手中還來不及燒掉的書信,明顯是被某人搶到怕的後遺症。

「唉!放心吧!我不會像陸蚩那樣搶你的信,只是好奇既然要燒掉,何必寫那麼多?」

「唔……他很忙,沒時間看那麼多信,回覆也很精簡扼要,所以我最後只寫一些比較重要的,其他瑣事就算了吧!」

「唉呀!真是浪費紙跟墨水呢!」

「對不起。」

「我才該跟你說對不起呢!其實我本來想揪陸蚩來跟你道歉的,但是一直找不到他,除此之外……」陸嬋娟朝陸飛沙走近,然後在不會看到信件內容的距離坐了下來,「我還要給你忠告……明教近年來擴張迅速、信徒眾多,無奈品行良莠不齊,因而樹立不少敵人,丐幫跟唐門要聯手打擊我們的消息,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。」

「我知道,很多人都在談論……」

「但你不知道可能會開戰吧!」

「什麼?要……要到那個地步?」陸飛沙震驚得倒抽一口氣,萬一真的打起來了,唐果豈不是……

「我個人覺得濺血是很難避免,除了信徒不自重引起民怨之外,丐幫和唐門很重視聲譽,大概會想藉由打擊我們好穩固他們在江湖上的地位,所以……如果你那位中原的朋友就在巴蜀一帶,趕緊叫他找個親友投靠,遠離唐門和丐幫。」

「謝謝大師姐……」

怎麼遠離?唐果就是唐門弟子呀!偏偏這次又去不了成都……陸飛沙懊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,而且就算見面了,他也不可能因此離開養育自己的唐門,就像自己即使因為明教弟子的身分受到委屈,也不曾因此萌生拋棄家鄉遠走高飛的想法。

「哎!不說那些嚴肅的事了,跟我講講你的筆友吧!從行為看來你非常愛那個人,簡直愛到骨子裡去了,害我都有點嫉妒啦!」

「大師姐請別笑話我了,他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朋友。」

「才沒那麼單純呢!不准小看女人的直覺。」

「明明就沒有,你們老愛講成那樣……」

陸飛沙用悶悶的語氣否定,可是他就像小時候那樣,遇到害臊的事就拉兜帽把整顆頭包起來,讓陸嬋娟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。

「呵呵!繼續嘴硬吧!你很快就會釐清對那個人到底是友誼還是愛情了,唉!這個江湖啊!多少人為了爭名奪利犧牲了身邊的至親至愛,你可不能那樣,要好好珍惜對方哦!」

「我有啊……他的回信我都很小心收藏……」

「那麼,拜師練功吧!會武功才能保護重要的人呀!」

「怎麼突然扯到那裡?又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用暴力解決。」

「也有不得不動用武力的時候吧!我聽說了,你曾經在沙塵暴襲捲明教時外出,居然沒被捲走,可見你也是天賦異稟呀!而且丐幫和唐門又……」

「大師兄也說過同樣的事,但是我不想鑽研武藝,你們都別勸我了。」

況且要是學了、又剛好真的要跟唐門與丐幫打,那麼自己與唐果勢必得兵戎相向,他絕對不要那樣!思及此,煩躁的陸飛沙把剩下的書信一口氣丟入火中,便頭也不回地離去,留下陸嬋娟獨自傷腦筋該如何不讓師弟的武學才華被埋沒。

 

 

 

離開龍門客棧又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,明教的商隊終於抵達了馬嵬驛的馬嵬村,又等了兩日才見到買方的人姍姍來遲,雖然交貨的過程很順利,可是明教的弟子們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冷漠,就算想詢問其中的緣由也得不到答案。

「哼!那是什麼態度啊?中原人很了不起?」

「陸蚩,注意你的口氣,他們那邊的人也懂一點波斯語,不要再節外生枝了。」

陸嬋娟訓斥了陸蚩的無禮,但是他哪有可能虛心接受?不屑地嘖了一聲就隱身跑得不見蹤影。

「唉!這一趟比我之前跑的十回都還要心累……好了各位,今天趕緊把補給品備妥然後好好休息,明天一早回程。」

「是的,大師姊。」

「是的,大師姊。」

「是的,大師姊。」

「哎呀!我的駱駝跟別人的馬跑啦!」

近乎破音的男性驚呼在整齊劃一的答應聲中特別突兀,讓大家也很整齊畫一地轉頭看向騷亂的來源,只見一隻屬於明教的駱駝正在追逐一匹黑色的小馬駒,而苦主陸飛沙則是慌張地追逐著駱駝,雖然他很快就抓住了韁繩,不料竟然整個人被拖走,逐漸從眾同門的視線範圍消失。

「咳!我們……是不是該去幫忙?」

陸嬋娟強忍著笑意瞅了瞅毫無動靜的同門,不過那群沒心沒肺的傢伙們只是聳聳肩便各忙各的去了,只有少數熱心人士留下來解釋。

「沒關係啦!陸飛沙早就不是第一次被駱駝拖走,大概三個時辰後就會回來了,每次都這樣。」

「可是那個方向是空空寺……好像是中原人的主要信仰之地?」

「啊啊……放心,那些僧侶很淡定,就算不小心闖進去也頂多被唸幾句,依陸飛沙那種個性不會有事的。」

「對呀!他又不像大師兄。」

「好……我被說服了……真心服了你們……」

陸飛沙確實不像陸蚩那麼討厭中原人,甚至面臨現下的情勢依然不受影響,這品行真是相當難得啊!可惜他胸無大志,不然應該能有一番作為……陸嬋娟望著陸飛沙消失的方向,再次惋惜難得一見的上好原石無心成為鑽石。

「哎、等等……別追啦!那是、有人養的……喂!」

在一片樹林間,被拖著跑的陸飛沙渾身沾滿了枝葉,瞬間駱駝一個急轉彎再次將他甩下,而且又是頭朝下的倒蔥栽,只是這回不慎吞下的不是沙子而是帶草的泥土。

「唉……你行,玩夠了自己回去……」

陸飛沙賭氣地對空氣嘟囔,心裡暗自慶幸那隻畜生沒衝進寺廟裡,否則若是被僧人們以為明教弟子要直接打宗教戰爭,那就不得了了。

不過,中原的樹林真是漂亮……陸飛沙抬頭看著少許陽光穿過樹葉、形成一道道光束撒在花兒與草地上的景色,時不時還有鳥鳴啁啾,或是幾隻蝴蝶從頰邊飛過,這是不可能出現在大漠的景色。

就在陸飛沙沉靜在大自然的美好之中時,從遠處傳來的女性尖叫聲竟動了叢林的鳥兒,頃刻間翅膀拍動的聲音不絕於耳,過了一陣子才回歸寧靜。

在寺廟旁還能有女性遇難?陸飛沙不安地摸上腰間的彎刀,他知道自己在實戰方面完全是個渣,可是人們看見明教弟子通常會畏懼三分,真有狀況應該還是能讓非善類知難而退……抱持著天真的想法,陸飛沙決定往聲音的來源一探究竟。

躡手躡腳地走近,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,而且陸飛沙很快就發現他其實知道聲音的主人──唐勝男,同時也聽見了另一個陌生的男性嗓音,似乎對唐勝男的強勢有些難以招架。

「勝男……小聲點,旁邊……」

「啊啊!你弄疼我了啦!瓜娃子!」

「妳才瓜女!突然就騎上……疼!妳在、捏哪裡呀?」

「哪有捏?給果果揉胸呢!」

「別喊我果果了,又不是小孩子……」

果果?是唐果!男孩子長大會變聲,難怪沒認出來!陸飛沙想起小時候唐勝男就是這樣叫唐果的,想不到竟然可以在馬嵬驛遇到,頓時喜出望外,興奮得還沒出聲呼喊身體便自行前進,然而當他又稍微靠近些、看清那兩人的模樣時,原本燦爛的笑容突然像石化似的僵住了

只見唐果和唐勝男都是衣衫不整、面色潮紅,以女上男下的姿態交疊在一塊,即使唐勝男老愛逗弄說不贏她的唐果,但更多時候兩人是互相親吻舔拭,女人豐滿的乳房貼著男人的胸口輕輕磨蹭,彼此完全坦露最原始的一面,縱使陸飛沙沒經歷過男歡女愛的也看得出他們相愛已久,毫無旁人介入的餘地。

「呀!討厭啦!都叫你不要亂動了!」

「對不……不對,我沒動!」

「瓜娃子!剛剛頂我那麼多次,現在還敢頂嘴?信不信我夾死你。」

「嘶、好了……留點時間給我吧!陸飛沙之前寄來的信還沒……」

聽見唐果用情慾未了的聲音提到自己的名字,陸飛沙終於回過神,可是緊接而來的卻是幾乎要讓他窒息的心痛,原本期待見面的心情蕩然無存,只能拖著彷彿快要失去控制的軀體悄悄離開。

他們是兩情相悅、君子要有成人之美、摯友找到歸屬必須祝福……陸飛沙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走回馬嵬村的,腦海裡閃過的都是亂七八糟的自我催眠,連逐漸聚集到身邊關心他的同門都沒注意到。

「陸飛沙!你怎麼搞的?夢遊嗎?別嚇人啊!」

啪的一聲,心急的陸嬋娟一巴掌打在陸飛沙的臉上,也打斷了那些毫無意義的思緒。

他,陸飛沙,對一名唐門的男弟子抱持著愛意,而且是現在才打從心底承認這個畸戀。

「大師姐,我……沒……」陸飛沙很想笑著說沒事,不過嘴角勾起的弧度卻是相當慘澹,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片水霧,模糊了每張擔心他的臉。

「哎……哎呀!你這是怎麼了?別哭啊!我打太用力了嗎?」

「我、哭了……嗎?我……嗚、嗚啊啊啊啊……」

「哎哎哎!到底怎樣啦?怎麼去追個駱駝就……」

「他不會、一直、在我身邊的……嗚啊啊……」

「怎麼了?你的駱駝……」

「嗚嗚……他不會喜歡我、我……也沒勇氣說……啊啊啊啊啊……」

「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呀?你的駱駝不是都會自己回來的嗎?」

陸飛沙突然像個孩子仰頭大聲哭嚎,這讓陸嬋娟完全嚇傻了,莫名地一直在駱駝的話題上鬼打牆,其他明教弟子們也錯愕得面面相覷,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內斂的陸飛沙如此失態。

可是現在的陸飛沙管不了那麼多了,也不想解釋駱駝跟自己失去的戀情有什麼關係,只想好好發洩心裡的痛,於是就一邊哭一邊回到明教跟當地借宿的房間,然後趴在床上繼續抽噎,直至哭累到掛著淚痕睡著。

 

 

 

漆黑的凌晨,天空萬里無雲,皎潔的明月清晰可見。

夢裡,陸飛沙看見陸蚩又搶走他的信,而且不是他還沒寫完的,竟然是唐果的回信,盛怒之下他衝上去抓住了陸蚩的肩頭,接著露出獠牙往頸部咬下──

「嗷……好硬……」

「哼哼,我這裡沒有你的信件。」

陸蚩那日了狗的……不對!大師兄的脖子有這麼硬、聲音又這麼奇怪嗎?陸飛沙緩慢地睜開哭腫的雙眼,下一秒就被一隻木頭材質的小豬仔驚醒。

眼前的是唐門才有的機關小豬,明明沒有血肉卻會說話也會做很多動作,不過這個智慧結晶上居然留下了陸飛沙的齒痕,除此之外,讓他驚喜的是機關小豬身上那一行不太起眼的字:唐果的機關鞘刀小豬。

「唐果……」

他來找我了?他主動來找我了?陸飛沙抱著機關小豬跑到窗邊,隨即在一條暗巷找到熟悉的身影。

穿著勁裝的唐果揮了揮手,臉上掛著象徵能夠獨當一面的唐門面具,陸飛沙也沒細想便打開窗戶直接爬出去,他原以為自己現在不會想看見那個人,但是抱著機關小豬奔跑的身影掩飾不了雀躍,跟隨影子般無聲移動的唐門男子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,最終兩人一豬在看得到清梵寺的山上會合,而在某棵樹下,還有丟下飼主搞失蹤好段時間的駱駝。

「唐果,那是……」

「你們明教的駱駝,一直纏著勝男養的麟駒幼崽,折騰了一陣子才冷靜下來,差點就要跟我們回唐門了。」

唐果雙手抱胸倚靠著樹幹,略為透明的貼身網衣將他的身形襯托得非常性感,不過頭髮卻不是陸飛沙印象中的樣子,只是簡單束個馬尾,甚至有點歪,看來是不太擅長自行綁比較複雜的髮型。

「抱歉,是我沒拉好牠,沒想到這畜生不追母駱駝,偏要招惹不同的物種。」陸飛沙一本正經地說著,心裡想的卻是人家說女大十八變,唐果長大後也愈發俊俏,嗓子也變得很有磁性……他抓緊駱駝的韁繩,試圖掩飾心中不純的慾念,在唐果面前維持穩重可靠的形象。

「無妨,多虧牠,我們今天才不至於錯過;本來想說好久不見了,不過你寫信寫得太勤快,一點都不覺得多年未見。」

「哈哈……其實前幾天在龍門客棧的時候,我又寄了十張。」

「介意先透露一點內容麼?」

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,就是想要你的畫像,我一直很喜歡中原的水墨畫,所以……」

「陸飛沙,我應該跟你提過這個面具的意義。」唐果指了指自己的臉,面無表情地陳述殘酷的事實:「唐門有在做暗殺的任務,你覺得負責執行的弟子們可以隨便留下自己的樣貌?」

「啊……說的也是……」

陸飛沙掩飾不了失望地低下頭,可是就在他決定打消念頭時,唐果又說:「罷了,我做的暗殺不在大漠,讓你做私人收藏應該不礙事。」

「真的嗎?感激不盡!」

「瓜娃子,有必要這麼高興?真是怪人……對了,近期……」

唐果把手伸進隨身的小包裹內翻找,那欲言又止的模樣,讓陸飛沙以為他也要說明教跟唐門交惡的事,但是隨後翻出的卻是一個小瓷瓶,上頭還繫著兩串粉紅色的掛件。

「這個掛件……」陸飛沙從懷裡掏出一模一樣的東西,是小時候參加七夕活動得到的香雪流霞。

「你也還留著?」

「嗯,畢竟是很珍貴的回憶,雖然不會掛在身上,不過這對我而言就像護身符之類的東西。」

「是麼……可惜不能三串繫在一起,因為我跟勝男要……成親了,這是我倆協力釀造的酒,而且是最成功的一瓶,本來要送去信使處寄到大漠,想不到可以親手交給你。」

「這樣啊!恭喜兩位了。」

「你不意外麼?」

「你們從小就很好不是?而且在信裡又忽然不叫他師姐,我就在猜有這方面的可能,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了。」

陸飛沙微笑著接過小瓷瓶,白天才劃在內心的傷又悄悄開始淌血, 幸好唐果沉浸在即將迎娶心愛女子的喜悅中,因此平常執行任務時極為敏銳的他並未察覺好友的異樣,只是有點害臊地嘟囔小時候那是被惡作劇。

浮光掠影般消失吧!你輕掠金池……陸飛沙凝視著即將與勝男成雙成對的唐果,雖然沒見過他輕掠金池,卻有一種快要消失的感覺,為此不自覺地唱出那首在成都總會聽見的歌,令原本悠揚的曲子顯得有些憂傷。

「你知道唐門訣?」唐果淡淡地問。

「噢……原來這叫唐門訣啊!我只知道片段,居然不小心唱出來了。」

「這首歌唐門的人從小便知,你的聲音挺好,但是沒精神,應該這樣唱:身輕如燕,衣袂輕舞落繁華,鳥翔碧空般,馳騁御風遨遊天下……」

唐果抱起機關小豬邊走邊唱,受到他的感染,陸飛沙也牽著駱駝唱了起來,不熟悉的地方由唐果獨唱,到了他知道的片段便兩人合聲,聲調與節奏漸趨一致,很快地他們已經配合無間。

「嘆塵世如摶沙,時光伸出枝椏,一代宗師佳話,同門恩情無價。」

「金木水火機甲,秘術豈在話下,傲骨門下看俠義漫天揮灑。」

如果這是一場夢,希望太陽不要太早升起……陸飛沙的目光無法從唐果的側臉移開,隨即連手也不安分地搭上他的腰身,唐果的身軀明顯因此一僵,不過很快又調整好氣息繼續唱歌。

「江湖南北游闖,吟賞美景煙霞,俠義揮灑竟開出十里奇葩……勝男和我,大喜之日訂在五天後,不過你恐怕來不了吧!」

一曲畢,陸飛沙的手依然沒有從唐果身上離開,可是他並未開口叱喝,而是用另一種說法提醒身旁的男人:自己已將生命奉獻給摯愛的女人了。

「嗯,我們的上頭似乎交惡了,但是我會為你們祈禱的。」陸飛沙不著痕跡地在唐果的臉頰上留下一吻,然後在對方愣住的時候苦笑著說:「大漠的友誼,願光明與你同在。」

「你……」唐果若有所思地看著陸飛沙,可是對方的神情中沒有小時候的錯愕,這讓他好像從中發現了什麼,卻在沉思過後僅僅問了:「我們的友情,不會變吧?」

「哈哈哈……」

陸飛沙只是笑笑,沒有回答,依依不捨地放開唐果後便獨自牽著駱駝走回馬嵬村。

 

 

 

TBC.

 

arrow
arrow

    翎是0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