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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夢中,太陽悄悄地從天邊升起,照亮整個大唐國土。

經過雨水一整夜的洗刷,楓華谷被濃濃的白霧籠罩,只有少許晨曦的光輝點亮林間,然而遍布四處的死亡氣息,令此處看不見原本為世人盛讚為仙境的美景,倒像魑魅魍魎棲息的住所,教人不寒而慄。

陸飛沙被自身的傷折騰得輾轉難眠,一會兒醒來一會兒又睡去,不過也幸虧如此,唐果半夜病情惡化時他才能及早發現,通宵看顧後體溫總算下降了,表情也安穩了些許,更讓累壞的陸飛沙終於可以熟睡近兩個時辰。

然而跟病魔交戰畢竟會消耗不少能量,當濃霧淡去了,唐果依然沉沉的睡著,尤其當天色完全亮了起來之後,陽光下的他神情更顯憔悴,恐怕短時間內很難清醒,因此陸飛沙決定趁機外出抓幾隻小動物和採集藥草,弄點熟肉和藥湯替唐果補補身子,同時探查外頭的情形,沒問題的話就能去附近的民家借住,絕對好過露宿野外。

「我去弄點吃的,可別趁我不在的時候溜走啊!願光明與你同在……」

陸飛沙輕輕地說完,又在唐果的唇上留下一吻,才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往昨天和唐勝男生離死別的方向走去,但不是為了收屍,只是單純覺得那裡也許可以得到戰況相關的訊息。

拖著新舊傷交錯的殘破身軀,陸飛沙移動的速度非常緩慢,況且少了一隻眼睛導致平衡感受大受影響,連拔棵藥草都會揮空,走沒多久就得停下來休息一陣子,他抬頭望著目標所在的方向,暗笑當時不曉得哪來的力氣扛著一個成年男子跑那麼遠,隨後又再次邁開步伐,不時注意周遭的動靜。

走著走著,路上遇見的屍體越來越多,有明教的、唐門的、也有丐幫的,有的被箭弩貫穿頭部、有的被彎刀刺穿頸項,甚至只有身體卻不見頭顱的遺體被高高吊起,但是並沒有找到唐勝男的身影,而且陸飛沙很快就發現:被吊起來的完全沒有明教的弟子。

有個細作把軍事情報告訴了我們──陸飛沙想起在地牢的時候,那個叫麗莎的師妹這麼說過,所以唐門與丐幫的聯軍十之八九是慘敗了,這對陸飛沙而言或許是個好消息,因為只要別遇到認識的人,他便能輕易溜進明教的駐紮營地偷取物資,不過對失去愛妻的唐果來說,無疑是雪上加霜。

「唉……」

先把唐果的身體養好再考慮其他的吧!陸飛沙撿起一把還算乾淨的彎刀以備不時之需,然後面無表情地越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,如果是數十天還在馬嵬驛的他,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雙腿無力嘔吐不止,不過這段時間內經歷的破事太多了,他的內心已經失去最初的單純,連原有的道德觀以及對明教的信仰也支離破碎。

莫約半個時辰後,陸飛沙總算找到明教的營地,那兒有很多跟自己一樣傷痕累累的弟子,斷手、斷腳的都有,亦有幾個傷得不重的正在將敵人的屍骸吊到樹上,讓陸飛沙更確定了唐門與丐幫的敗北。

「喂!你是脫隊的嗎?還有沒有其他倖存者?」

一位明教的藥師注意到陸飛沙的存在,完全不疑有他就把人帶進集合傷患的帳棚內,還一臉擔心地追問有沒有其他人活著的同門。

陸飛沙心不在焉地搖搖頭,令藥師相當失望,不過依舊一邊說著安慰的話,一邊重新幫陸飛沙把傷口包紮好,老實說這幾天除了趕路就是把心思都放在唐果身上,他壓根兒沒好好照顧過自己,如今有專業的藥師使用最好的藥材,傷口的痛頓時減緩了許多,精神也提升了不少。

「你這小子真是幸運啊!看到那邊那個沒有腳的人沒有?雖然我們都幫忙把傷口包好了,但是依他的狀況,恐怕在大漠中就熬不過了……」

「嗯……那個……」

「支援的隊伍後天就會陸續抵達了,到時候會分批帶大家回明教,幸好你的大都是皮肉傷未傷及骨頭,內傷的話按時喝藥湯就行了,你一定可以撐到回家。」

「啊……謝……謝謝……」

「很多人都失去重要的至親啊!雖然贏了,可是……唉!接下來應該得花不少時間調息,明教以後要更團結才行呢!」

藥師吧啦吧啦的一直說,讓陸飛沙不用問就知道大致的情況,得到了必要的情報之後,他索性安靜地配合藥師,同時記下幾種藥材的存放位置,等藥師一不注意就偷一些。

又過了一段時間,帳外飄來一陣肉香,隨即來了幾個提著大鍋與餐具的明教弟子,井然有序地為所有人發放食物。

「今天是肉湯嗎?太好了!總算可以吃到像樣的食物了,可惜量不多,不能毫無節制地吃……你也快點開動吧!」

藥師接過別人遞給他的兩個碗,其中一個自然就交到陸飛沙手中,不過他心裡仍舊擔心著唐果的病情,因此強忍飢餓將整碗倒入水袋中,只想把珍貴的肉湯帶回去。

「咦……你不餓嗎?」藥師看著陸飛沙的動作,臉上盡是詫異。

「看了太多屍體,所以暫時沒胃口……等等會吃的,謝謝。」陸飛沙冷冷地說,其實他餓壞了,小時候在成都遇到唐果前都沒那麼餓,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須忍耐。

「原來如此……但是再累也要吃點東西,不然傷口會好不了,願光明與你同在。」

「願光明與你同在。」

藥師是由衷地祝福陸飛沙,可惜他只在乎唐果的安危,明教的光已經無法照耀他的內心,而且當藥師轉身去照料其他傷患後,陸飛沙隨即挪動到距離藥櫃比較近的位置,並且迅速地抓走幾把藥材,然後再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慢慢走出帳篷。

一離開帳內,燉煮肉湯的香味更加濃郁了,不過每個盛裝食物的大鍋都被一群人團團圍住,絲毫沒有下手的機會,但是陸飛沙不死心,改變目標尋找囤放糧食的地方,然而當他找到之後,卻發現那裡也是戒備森嚴,以他傷患的身分根本沒有理由進入。

「嘖……算了,也不算毫無收穫……」

陸飛沙安慰著自己,可是語氣中依然透露出惋惜,最終只能帶著無奈的心情悄悄溜出明教的營地──

「咦……你要去哪裡?」

背後冷不防地迸出一道聲音,嚇得陸飛沙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,他驚恐的轉過頭,幸好映入眼簾的只是一位很普通的女性,看裝備就知道是個沒什麼武功底子的年輕弟子。

「只是散散心……」陸飛沙冷冷地道,但是當他注意到女弟子腰間那鼓脹的小包裹,隨即改口道:「我想看一下唐勝男。」

「咦……你要看那個魔女?為什麼?」女弟子歪了歪頭,不明所以。

「因為……」

其實不用看也知道唐勝男的死狀肯定不會好到哪去,陸飛沙原本也沒想過要幫唐果尋找她的遺體,可是他想搶奪女弟子身上的物資,於是撒謊:「我的眼睛是被她弄瞎的,後來聽說她被一群菁英誅殺了……想確認此事罷了。」

「啊!原來是這樣,我知道她被吊在哪裡,不遠,但是死相實在……如果你堅持要看的話就跟我來吧!」

「謝謝。」

陸飛沙默默地跟在女弟子的身後,從她的話中可以知曉唐勝男不僅死得很慘,那些人大概也不會輕易放過魔女的遺體,如果之後明教走了換唐門與丐幫來善後,唐果見了愛妻的屍首估計又要崩潰了,為此陸飛沙開始猶豫是否要搶先替唐勝男做點處理。

過沒多久,女弟子在一個懸崖邊的樹林停下腳步,指著前方說:「那裡吊了很多……我不敢過去,你自己找找吧!抱歉……」

「沒關係,該道歉的是我……」

「不不不……你非常英勇呢!是我太膽小了。」

「我不是為了那個跟妳道歉的……」

陸飛沙抽出不久前撿到的彎刀,並且在女弟子回頭的那一瞬間,毫不留情地劃破她的頸項,兩人的臉都在頃刻間被鮮血染紅了大半。

「啊……啊……為何……」

女弟子驚恐地瞪大雙眼,還沒等到答案便失血過多而死,陸飛沙則從她的身上拿走隨身的小包裹,稍微頓了頓之後,又決定脫下她的衣服帶回去給唐果保暖,接著一腳將他這輩子殺的第二個人踹下懸崖,粗略地毀屍滅跡。

「乾糧、外傷用藥和一些工具……運氣不錯。」

陸飛沙稍微清點一下戰利品,然後獨自往唐勝男所在的位置走去,臉上完全看不出對於殺害無辜同門女弟子的愧疚,也沒有像昨日殺了第一個人時那般驚慌失措。

很快地,陸飛沙找到了掛滿屍體的大樹,會在這裡的應該都是唐門與丐幫中的高手,因此才被吊在這裡,而他也從中發現了唐勝男的……沾滿血汙、雙眼未閉合的首級,身體則是被隨意地扔在樹下,任憑烏鴉啄食。

看這情形,想替她把遺容用得好看點是不太可能了,唐果見著後肯定會發瘋吧!那麼乾脆把人多留在身邊幾日,待他忍不住想回唐門的時候,他的同門應該也把唐勝男的屍體弄得差不多了……思及此,陸飛沙露出扭曲的笑容,彷彿幸災樂禍似的感激唐勝男的犧牲。

「呵呵……妳一定沒料到我那麼快就對他出手了吧?以前的我肯定不敢這麼做……呵!多虧唐果的傻,竟然不會懷疑是我強姦了他,哈、哈哈……妳死了,他就是我的了!哈哈哈、哈哈哈哈哈……我強姦了魔女的丈夫啊哈哈哈哈哈哈──……」

陸飛沙喪心病狂地衝著唐勝男的頭顱大笑,他現在才明白自己其實非常怨恨那個女人,只是以往都被良知與道德壓制,如今沒了那些枷鎖,失控的速度便一發不可收拾。

當然這些可不能被唐果發現,不然就前功盡棄了……笑夠了,陸飛沙又換上冷靜的神情,帶著偷竊與殺人而得到的物資返回藏身的地點,不帶一絲虧欠地將死不瞑目的唐勝男拋在腦後。

 

 

 

微風吹得樹林的枝葉沙沙作響,讓楓華谷染上些許涼意。

發燒一整晚的唐果慢慢地睜開眼睛,整個人一點力氣也沒有又口乾舌燥,不過比起來自下體的疼痛,那些根本不算什麼。

「……嗚!」

只是想彎起膝蓋就牽動到那個部位的傷,令唐果羞恥得眼眶泛起水霧,用力眨了眨眼才沒讓淚水滑落,發現陸飛沙不在使他稍微鬆了一口氣,做個深呼吸平復心情,然後維持平躺的姿勢思考將來該怎麼辦?要怎麼面對陸飛沙?又該如何面對世俗的觀感?勝男……我是不是連死去之後都沒臉見妳了?

一想到自己對愛妻的不忠,唐果更是倍感自責,想躲到夢境裡卻已經失去睡意,只好盯著岩石發呆,可是沒多久他又忽然覺得想哭,只好再次深呼吸穩定情緒,無奈這個方法不能持久,所以唐果就在低泣與深呼吸之間不斷循環,連陸飛沙回來時的腳步聲都沒有注意到。

「唐果,你……」

「赫!」

僅僅聽見陸飛沙的聲音,就嚇得唐果倒抽一口氣,甚至不顧身體的不適從草推上爬起來,將背部撞向牆面後依然試圖退後,無法正視昨夜的荒唐。

陸飛沙見狀只是無奈地嘆氣,也只能嘆氣,隨後就重新燃起不知何時熄滅的火堆,把裝了肉湯的水袋拿出來溫熱,順便將昨天忘了要吃的果實切片,忙碌的同時也盡量與唐果保持距離,讓他自己慢慢卸下心防。

看著好友憔悴不已卻依然為彼此的吃食奔波,唐果為此感到慚愧,發燒雖然使他意識不清很長一段時間,可是瞧瞧陸飛沙活像從垃圾坑中爬出來的模樣、瞅瞅自己相對乾淨整齊的樣子,再怎麼傻也該明白誰是被照顧的一方。

當然理性上是這樣想,身體卻無法輕易擺脫烙印到骨子裡的恐懼。

「吶……先吃點水果吧?肉湯得再熱一下。」陸飛沙將切成薄片的果實遞給唐果,但是並不直接塞到他的手中,而是中間留點距離,試探對方願不願意主動靠近。

唐果看著陸飛沙的手,僵持了一下後還是帶著猶豫的神情接過,可是他無法坦率地道謝,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:「肉湯……哪來的?」

「我去了趟明教的營地,你們……輸了。」

陸飛沙的語氣沉悶,他的叛逃已成事實,就差消息還沒傳到楓華谷,所以明教贏了他也不覺得高興,只擔心唐果無法承受。

不過在痛失妻子之前,唐果其實隱約有預感了,聽了之後也沒太驚訝,僅僅淡淡地說:「是麼……知曉他們何時會撤兵嗎?」

「嗯……會有人來分批運送傷患回大漠,最快也要七天後才能完全撤離吧!」陸飛沙大大地拉長了時間,除了謹慎以外,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心。

「那……有看見……勝男嗎?」

「我在分開的地方並未找到她。」

「……也是……都被當作魔女了,就是死亡,那些混帳也不會輕易放過勝男的大體吧……」

天真的唐果對好友的話完全不懷疑,不禁再次悲從中來,抱著雙腳把臉埋在膝蓋處,當然陸飛沙對此事也沒有說謊,只是沒說出自己有在某棵大樹上看見唐勝男身首異處。

真的好傻呢……陸飛沙在心裡冷笑,表面上卻是一臉關切,從火堆旁拿起裝了肉湯的水袋遞上:「行了,快趁熱喝吧!吃點營養的東西才能好得快一些。」

「唔……怎麼都給我?你吃什麼?」唐果有些膽怯地接過,濃郁的肉香讓肚子開始不聽使喚。

「我吃乾糧就好,你受傷又生病,昨晚還……總之,不能一直餓著。」

「你也傷得不輕啊!」

「都很多天了,不要緊的,再說我們要到成都做買賣時,在大漠中也是靠乾糧和水度日,已經習慣了,快喝吧!」陸飛沙說完,就從殺人打劫而來的小包裹中拿出乾糧,配著昨晚儲存的雨水慢慢啃食。

眼見好友如此克難,唐果更加過意不去了,即使股間的刺痛不時提醒他做了違背道德的事,但是一昧地接受照顧也不妥,於是他鼓起勇氣、忍著令人羞恥的疼痛將身子挪向陸飛沙的身邊,道:「乾糧沒味,你沾些肉湯吃。」

「唐果,你……還沒平復吧?」

陸飛沙並未漏看唐果微微顫抖的雙手與壓抑著恐慌的神情,他料到對方一時半刻不能接受同性的愛,卻猜不到會留下這麼深刻的陰影,單純得近乎守舊。

「別提了……若是安靜不下,不如說說這段時間你發生什麼了。」

「我……唉!說來話長……」

唐果僵硬地改變話題,陸飛沙倒也體諒他想轉移注意的心情,而且這同時也是博取好感和同情的機會,因此他老實地說出自己從馬嵬驛回到大漠後遇到的種種,坐了冤獄、被拷問、被弄瞎眼睛、為了逃獄而自殘,以及獨自騎著駱駝穿越沙漠,過程中完全依賴對唐果的思念熬過每一天……

不知不覺間,兩人手中的食物都吃完了,便以水代酒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。

「雖然有碰到馬賊,幸好我那時狼狽得像是從屎坑爬出來,所以他們就沒有太刁難我,野獸就麻煩得多……對了,我扛著你找地方躲藏時有碰到一個同門,他想把你搶走,我……用你的武器殺人了……第一次殺人……」

「陸飛沙……我很抱歉……也很感激你,可是……」聽見武功不怎麼樣的朋友為了保護自己而殺人,唐果頓時覺得心臟揪了一下,又用力地抿嘴,似乎是在把到喉頭的哽咽吞回去,「兩個男人在一起……我不曉得該咋說……明明不是女人,卻還是沒辦法對這種事一笑置之……」

「難道我就不行嗎?你們中原人也有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,為何不能給我一個機會?」

「因為……男大當婚、女大當嫁……」

「現今世道這麼亂,哪天唐門又要跟誰打了,你不是又──……」

陸飛沙發現自己講錯話,於是趕緊閉嘴,當然唐果不會不曉得他想說什麼,難過得眼眶再次泛起水霧,幾乎把自己出生後沒哭的份一次哭完了。

「……唉!剛剛講話急了,沒經過腦子,只是……我也沒地方可去了,明教的同門、平常跑商的夥伴……被冤枉後也等不到誰來還我清白,我真的只剩你了。」

陸飛沙再一次重申自己的處境,令唐果的內心更加動搖,也讓他很難不去擔心好友未來的生活,不禁問:「你……有想過之後該怎麼辦嗎?」

「去書院做點翻譯的差事,也可以去成都外的茶館幫忙端茶之類的,那邊的老闆娘人很好,不會因為我是異邦人而有所差別待遇。」

「你打算住哪?」

「直接在野外搭帳篷,或者拜託老闆娘讓我待在驛站的馬廄吧!」

「這樣啊……聽起來會很辛苦。」唐果閉眼沉思著,獨自在心中天人交戰了許久,然後就在陸飛沙快要忍不住開口的時候,他終於像是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地說:「我試著……接受看看。」

「接受……什麼?」

陸飛沙一臉不可置信,彷彿很害怕是自己幻聽,因此唐果只好重新鼓起勇氣說明白些:「我試著接受兩個男人……跟你一起……但是、但是我真的不懂啊!我不曉得要做啥子?這跟、跟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是一個問題……痛!」

「什麼都不懂也沒關係!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!」

陸飛沙突然激動得抱緊唐果,甚至喜極而泣,完全忘了兩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,當然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唐果嚇得不輕,以為他又要像昨晚那般半脅迫地使自己就範。

「鬆、鬆手呀!瓜娃子!傷口會……」

「謝謝你、嗚嗚……謝謝你,唐果……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,我可以比唐勝男更愛你!所以你什麼都不懂也無所謂,只要接受我就好了!」

「你在說啥子?哪能一直不懂啊?快放開!」

唐果用手臂硬是在兩人中間撐開一點距離,又踢又踹了好幾下才恢復自由之身,不過驚喜過頭的陸飛沙一點也不覺得痛,腦子想的都是規劃將來的美好。

然而看著朋友變成情人,唐果的心情其實很複雜,他知道自己答應得太過草率,可是陸飛沙受了那麼多委屈使他不忍拒絕,加上喪妻之痛亦讓他急需心靈慰藉,除了眼前的男人別無選擇。

反正勝男把我交給他了……反正他說利用也沒關係……就任性這一次……唐果自知卑鄙,卻像落水的人在慌亂中只想隨便抓個浮木,哪怕木屑和枯枝會扎人也好過溺死。

「呵呵……剛才太高興,都忘了你還很虛弱。」陸飛沙語帶哽咽地說著,胡亂地用手抹去臉上的淚痕。

「我不要緊了,吃過東西後有覺得好上一些。」唐果將繁亂的思緒藏入心底,盡量讓表情恢復平日的冷靜。

「你發燒還沒全退吧?多睡一點,之後我再找機會弄幾件唐門的衣服。」

「別……大家都戰死了,我不想讓他們的大體多受風寒。」

「可是你的……」

陸飛沙瞧了瞧唐果的衣著,坑坑洞洞的不說,昨晚激情後留下的吻痕有幾個遮不住,直教人心頭小鹿亂撞,雖然養眼,不過看得見卻吃不到也是痛苦……

不行不行!唐果的那裡已經有裂傷了,先忍忍吧!陸飛沙懊惱地甩頭,安慰自己尚有七天的時間,莫要急於一時。

「唐果……如果睡不著的話,跟我講講你跟你師姐的情史吧?」

「……蛤?尾啥子?」

唐果皺眉,沒聽過哪個新戀人會主動問起別人跟亡妻的相處模式,當然天真的他不會知道心境變質的陸飛沙是為了參考,以後才能更容易攻略目標。

「我覺得,她不會希望你一直惦記著她的不幸,不如帶著美好的回憶去尋找新的幸褔。」陸飛沙輕輕執起唐果的手,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吻,「而我……會一直陪著你、給你幸福。」

「說啥子……西域人講這種話都不害臊?」

「只要能夠得到你,要我每天講都可以,讓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……」

「夠了夠了!你家老漢出門被馬踢壞腦子還遺傳給你了吧?你不嫌害臊我還覺得丟人!臭不要臉滴瓜娃子!」

「哈哈哈……你小時候罵人也是這樣,看見你有精神我就安心些了。」

「被罵還那麼開心,有病……」唐果抽回自己的手,表情冷淡卻藏不住泛紅的耳根子,「勝男跟我一起時沒啥驚天地泣鬼神的過程,只是單純日久生情罷了。」

「中原人說巴蜀一帶美女眾多,唐門人更是一個比一個有個性,怎麼你偏偏看上唐勝男?」

「你個瓜娃子在說錘子話?誰看上她了?明明是她一直來煩我、罵也罵不走,還說……說我生氣的樣子很有趣……」

「噢……」唐果對死纏爛打的人沒輒呢!陸飛沙在心裡記下重點。

「本來只是喜歡欺負人的師姐……和常常被戲弄的師弟這樣的關係,會產生變化是因為某次我完成任務,回家前在唐家集與唐家堡中間的河邊散步時,不小心……看見……勝男穿得……不太得體……」

「為、為什麼穿著不得體?」

「練習水上輕功……怕弄濕……」

「……你信了?」

陸飛沙幾乎要啞口無言了,哪個門派的人練水上輕功還要特地脫衣服?那肯定是早有預謀吧!唯獨唐果太傻才會相信那種說法,也沒注意到好友已經在翻白眼了,仍舊認真地回想著當時的情景。

「雖然勝男當時已經很厲害了,不過畢竟是未嫁閨女,這事兒傳出去會傷到她的名節,於是我……要為她負責……但是、但是我對勝男是有放感情的!而且在一起之後她對我的惡作劇也收斂不少,我們並非只是基於責任才成親的!」

「冷靜……我又沒說你怎樣……你對你師姐是真心的,我看得出來……」

陸飛沙哭笑不得地說,不禁認為依唐果如此憨呆的性格,竟然可以成為唐門的內堡弟子還順利做任務,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份加神明保佑。

結論:唐果非常好騙又心軟,抓緊這兩個特質就能把他吃死死。

「不過……講講一些美好的回憶,真的讓心情好了點,你說的對,我不該一直沉浸在失去勝男的痛苦中。」

唐果平淡地說著,不過陸飛沙看得出他在逞強,陪伴身邊那麼久的女人慘死眼前的痛,不可能那麼快撫平。

「你回唐家堡之後……有什麼打算?」

「好好面對勝男還有大家的喪禮。」

「喪禮後呢?我們……」

「有任務就做任務吧!唐門需要投入大量人力重整旗鼓,估計會忙到讓我沒時間傷心,也許可以慢慢沖淡我對勝男的不捨,至於我們……畢竟會跟明教會交惡好一陣子,想見面必須很小心,我不想又害了你。」

「那不是你的錯!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何會被人舉報,到底是誰啊?……」

陸飛沙雙手環胸,對於誰會在三更半夜跟蹤自己毫無頭緒,當他孤獨地在沙漠中行走時,有段時間不停地詛咒害他冤枉入獄的人,可如今得到唐果了,那股怨恨便消散了不少,甚至覺得已經無所謂了、反正有更美好的未來在等他,只是回想起來依然相當困惑。

「陸飛沙,你會想找出陷害你的人嗎?」

「曾經想過,可是我更希望能安安穩穩地跟你在一起,若忍一時可以看見海闊天空,我就忍耐這一次吧!況且我不想……也回不了大漠了,不如在成都找份穩定的差事好定居下來,以後也不再穿明教的服裝,看起來就跟一般的西域旅人差不多了。」

「對不起……」

「別再道歉了,我說過那不是你的錯,這麼快就忘了?」陸飛沙湊近唐果,用自己的額頭貼著他的測量溫度,「果然還是熱熱的,快去躺下休息吧!不然腦子真的要燒壞了。」

「別老是要我躺下,不是才剛吃過東西嗎?」

「吃好睡好,病才會好得快,不然你要跟我說說你們夫妻間的情趣嗎?」

「你腦子才燒壞了!咱們夫妻倆的私事能拿出來說?下流滴瓜娃子!」

「我想參考……」

「參考個錘子!給老子滾!」

唐果紅著臉推開陸飛沙,如同驚弓之鳥般迅速鑽回雜草與衣服堆中面壁躺下,即使一時半刻睡不著,不過還是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為淨,暗自惱火答應讓朋友成為情人後,似乎也突然變得油腔滑調了,之前明明很穩重。

「唐果……你生氣了?」

「誰教你說話不用腦……你衝啥子跟我躺一起?」

察覺背後有一股熱度貼近,一隻臂膀還大喇喇地壓上腰肢,讓唐果瞬間僵硬了身體,幸好臂膀的主人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,只是想與心上人更親近。

「不要這麼害怕,我什麼都不會做的。」

陸飛沙閉眼,光是嗅著唐果的體味便能夠使他獲得寧靜。

「誰怕了……那種事……」

「別逞強了,昨夜那般對你實在太過粗暴,我有自知之明……」

「誰讓你趁人之危?若不是念在勝男、念在你的救命之恩,我的千機匣早該抵在你腦門!憑什麼都你們在上頭掌控?」

下體揮之不去的刺痛令唐果鬧了脾氣,盤點起自己從前到現在的性事,十有八九總是自己委身於下,思及此忍不住抬手拍開放在腰上的臂膀,不過那股重量很快又回到原位,頸後也多了有溫度的鼻息。

「對不起,先別生氣了,我……睡一下……」

「我尾啥子不能生氣?不要貼著我!瓜娃子!」

「等等讓你罵……我睏……真的……」

一放鬆身子,強烈的倦意便襲捲而來,陸飛沙整個人彷彿被抽了骨頭似的癱軟,動不了也不想動,連唐果近在耳邊的說話聲也變得越來越遙遠。

「你過去些不行嗎?我只說要試著接受在一起,沒准你對我亂來!」

「我怕你又不見……拜託……我睡著時……不要消……失……」

「要走也得等你們明教的垃圾先滾,消失啥子……陸飛沙!」

「呼……呼……呼……」

「……陸飛沙?」

回應唐果的是規律的鼾聲,接連好幾天吃不飽睡不好又露宿野外,陸飛沙全憑意志力在苦撐,如今混進明教營地重新得到療傷、充足的糧食以及心心念念的唐果,讓他終於可以暫時放心好好休息,躺下沒多久便呼呼大睡。

當然唐果是睡不著的,確定陸飛沙短時間內不會醒來後,他就起身坐著,仔細地將身邊的男人從頭到腳檢視一遍,特別是裹了厚厚一層紗布的單眼,那個只剩下窟窿的地方,想起來還是令人既害怕又心疼。

「唉……」

唐果愧疚地嘆息,從一旁的乾草堆找到被卸下的唐門面具,拾起後輕輕放在陸飛沙的睡臉上,剛好蓋住了失去眼球的部位,不過他隨即又取下放到一邊,一會兒伸手戳了戳陸飛沙的鬍渣,再摸了摸顯而易見的黑眼圈,最後指尖停在有點乾裂的唇瓣。

昨夜的交歡充斥著原始的暴力,但唯獨親吻是溫柔的……唐果無法理解為何陸飛沙不能滿足於朋友的狀態?只好把性事當作自己利用他人必須付出的代價。

「等你醒來後,去河邊洗洗吧!髒死了……」

唐果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著,安靜地看著男人累癱的模樣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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